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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途"前方线路故障,需要等待维修。
"列车员大声宣布,"预计耽误六小时,请旅客耐心等待。
""嗯,八年了,该回家了。
"我笑着说,"再说,小满需要一个男性榜样,不是吗?""谁信你们的鬼话!"林叔叔冷哼一声,"全县城的人都在笑话我们!"我们的婚礼很简单,在厂里的食堂办的,厂领导和同事们都来祝贺。
小满当了我们的小花童,穿着崭新的小西装,可爱极了。
巧珍接过衣服,眼中闪过一丝感激。
她熟练地把大衣卷成一个窝,把孩子放进去,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糖纸袋,从里面倒出半块水果糖,小心翼翼地塞进孩子嘴里。
我望着她,心中震动。
当年那个挥舞扫帚保护我的小姑娘,如今挺身而出保护一个无辜的孤儿。
而我呢?八年军旅生涯,升了个班长,立了几次三等功,却始终逃避着家乡的责任。
巧珍摇摇头,没有直接回答。
车窗外,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在她消瘦的脸上打下一片光影。
巧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,点点头。
婚后,我们住进了厂里分配的新房子,两室一厅,虽然简陋,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堂。
我们把小满的户口也落在了自己名下,正式成为了他的养父母。
"给,我的军大衣。
"我脱下挂在座位旁的大衣,递给她,"比较厚实,给孩子盖上暖和。
"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像是在填补这八年的空白,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界限。
"现在已经脱下来了。
"我笑了笑,"你也变了,不过还是能一眼认出来。
"那时候,我家和林家住在县棉纺厂宿舍区的两间平房里,只隔着一道矮墙。
院子里有口公共水井,大人们每天早晨都要去打水,排着长队,说着家长里短。
十年后,我和巧珍已经是县棉纺厂的技术骨干,小满上了初中,是班里的优等生。
棉纺厂也从一个小厂发展成了县里的支柱企业,我们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。
八年未见的邻家女孩,如今抱着个孩子站在我面前。
我赶忙让出座位,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王师傅的老同事们都知道小满的事,对巧珍的行为非常敬佩,也开始帮着照顾小满。
渐渐地,流言蜚语少了,人们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巧珍。
"解释过,但他们不信。
"巧珍苦笑道,"邻居们也都在背后指指点点,说我不检点。
"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也许是因为长大了,看世界的角度变了。
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,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触及。
"能不能退票啊?"我正要再解释,巧珍却拉住了我的袖子,轻轻摇了摇头。
"孩子爸爸呢?"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,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
凌晨两点,列车终于恢复运行。
车厢里的暖气重新开启,驱散了寒意。
小满在巧珍怀里酣睡,她也靠在座椅上睡着了,脸上带着疲惫却安详的笑容。
我轻轻替他们拉好被子,心里已有了决定。
车厢里的暖气已经完全停了。
寒气从脚底一直往上钻。
有人找出报纸,贴在窗户上挡风。
孩子睡着了,巧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座位上,用我的军大衣裹好。
巧珍摇摇头,眼眶泛红。
她低头哄着孩子,不再说话。
我心中升起一种保护欲,暗自猜测她的遭遇,是不是被人骗了,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幸。
"是我爸妈。
"巧珍低声说,脸上闪过一丝紧张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真的留在了县城,通过关系进入了棉纺厂。
巧珍也如愿进了厂,我们都是技术工人,巧珍负责纺纱,我则在机修班工作,正好接替了王师傅的岗位。
"两岁多。
"她轻声回答,眼神闪烁,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孩子的小衣襟。
"叔叔,您别这么说。
"我连忙上前解释,"这孩子不是巧珍的,是王师傅家的孩子,王师傅去世后,巧珍照顾他的。
"我每次都会蹲下身,让他爬到我背上,然后驮着他到处跑,惹得他咯咯直笑。
那笑声清脆动人,像是春天的溪水,流进我心里的每个角落。
"你怎么抱着这么小的孩子回老家?"我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我和巧珍常常一起下班,一起带小满去公园玩。
小满很聪明,不到三岁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话,还特别粘我,总是喊我"强叔叔"。
"对不起,我不该多问。
"我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,是家乡的味道。
远处的山脉依稀可见,县城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。
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。
"让个座!让个座!"列车员催促着。
我皱眉抬头,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瘦弱女孩站在过道里。
"巧珍,我想...我可能也会留在县城。
"我犹豫了一下,说道。
巧珍沉默片刻,轻轻拍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。
"爸,我不跟你们回去了。
"她平静地说,"我自己租房子住。

""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?"我担忧地问。
"我爸妈回来了,你知道吗?"巧珍继续说,"去年政策放宽,知青都陆续返城了。
他们回来看到我带着孩子,以为我未婚生子,把我臭骂了一顿。
"我愣住了,心中涌起一阵愧疚。
"对不起,我当时...太懦弱了。
""你!"林叔叔气得脸色铁青,但最终没有再说什么,拉着林阿姨转身离开了。
"孩子多大了?"我尴尬地问,不知如何开口。
列车上的喧闹声掩盖了我声音里的不自然。
"我和你一起去。
"我主动提出,"我可以解释清楚。
"她的头发剪短了,曾经的两根辫子不见了。
脸上少了几分稚气,多了几分成熟与坚韧。
只是眼睛还是那么明亮,仿佛装着整个星空。
我们的故事或许平凡,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,无数个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,正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,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。
"你结婚了?"我试探性地问,心里莫名有些失落。
"八年不见,你变了好多。
"巧珍轻声说,眼睛直视前方,"军装很适合你。
"王师傅?我仔细回想了一下,想起来了,是厂里的机修师傅,人称"王半仙",因为他修机器特别有一套,连工程师都解决不了的故障,他三两下就能搞定。
"那怎么办?送福利院吗?"我问。
"本来是要送福利院的。
"巧珍低头看着熟睡的孩子,眼中满是怜爱,"但我...我不忍心。
王师傅对我特别好,我刚去工厂那会儿,是他手把手教我操作机器,还经常给我带好吃的。
"我握紧了拳头,感到一阵愤怒。
"等回去了,我去找叔叔阿姨解释。
"车厢里很快热闹起来。
人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,分享带来的食物和故事。
我从行李袋里翻出一包刚买的花生米和几块奶糖,递给巧珍。
夜深了,车厢里的喧闹渐渐平息。
大多数乘客都靠在座位上睡着了。
我和巧珍并肩而坐,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。
"去年王师傅和他媳妇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,孩子成了孤儿。
"巧珍继续说,声音有些哽咽,"孩子的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,外公外婆年纪大了,身体又不好,照顾不了。
"后来,我们的父母都被下放到农村当知青。
我家靠着姥姥接济,日子过得还算凑合。
巧珍家则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她十五岁就辍学打工,跑运输、卖小吃、做临工,照顾弟弟妹妹。
巧珍比我小两岁,却总爱学着大人的样子照顾我。
她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,扎着两根细细的辫子,总是眯着眼睛笑。
每当我被邻居小孩欺负,她总会挺身而出,手握扫帚柄喊:"谁敢欺负国强,我林巧珍第一个不答应!""你别客气,吃吧,我不饿。
"我摆摆手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。
列车停在一片荒野中,远处有几户零星的农家小院,炊烟缭绕。
刺骨的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车厢里很快变得冰冷。
巧珍的眼睛亮了起来,如同东方泛起的第一缕晨光。
那一刻,我知道我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。
"我还赶着回家过年呢!""陈国强?"她惊讶地喊出我的名字,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列车员分发了紧急口粮,一人两个馒头,一小包榨菜。
我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巧珍和孩子。
她接过食物,感激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让我心头一热。
孩子睡得正香,小脸红扑扑的,嘴角挂着一丝口水。
他眉眼和巧珍不像,倒是有点像我们厂里的谁,但一时想不起来了。
"坐吧,坐吧。
"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李,脑海里涌现出童年的片段。
"不用了。
"巧珍摇摇头,"时间会证明一切的。
"而我,在十八岁那年选择了参军,一方面是为国效力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离贫困的家乡。
离开那天,我没敢和任何人告别,包括巧珍。
"你呢?这些年过得怎么样?"巧珍一边整理孩子的衣物一边问我。
天蒙蒙亮时,列车终于到站了。
我帮巧珍拿着行李,她抱着孩子,我们一起走下车。
站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,有人举着接站的牌子,有人焦急地张望着,还有人已经热泪盈眶地抱在一起。
那天晚上,林叔叔亲自上门道歉,邀请巧珍搬回家住。
巧珍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同意了,但坚持要带着小满一起。
林叔叔点点头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"现在怎么感觉那么远呢?"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。
"记得。
"我点点头,"那时候总觉得星星特别近,伸手就能摸到。
"那年冬天,我和巧珍带着小满一起去火车站接我的战友。
熙熙攘攘的站台上,小满突然问:"爸,妈,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?""你真去当兵了。
"巧珍小心翼翼地坐下,把孩子安置在膝盖上,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1981年的春运,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。

车厢里弥漫着汗臭、烟味和橘子皮的混合气息。
讲着讲着,却感到一丝空虚。
那些成就在巧珍默默的付出面前,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"没关系的,我习惯了。
"巧珍轻声说,"我弟弟妹妹不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吗?现在他们都上学了,我也有时间。
""你知道吗?当年你走的那天,我在这里等了很久。
"她轻声说,"我以为你会来告别的。
"突然,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,列车猛地停下。
乘客们东倒西歪,手提包、水壶哗啦啦地滚落一地。
我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巧珍和孩子,孩子被惊醒哭闹起来。
看着巧珍倔强的背影和怀中熟睡的孩子,我心中某个地方被深深触动了。
"强叔叔,背我!"小满总是张开双臂,眼巴巴地看着我。
"那你没解释吗?"我有些心疼地问。
"当然记得。
"我心里一暖,"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,每次我姥姥来看我,你也能分到一块。
"我把军营里的故事一一道来。
第一次站岗,腿都站麻了还不敢动。
第一次野外拉练,走了一百多公里,脚上磨出了血泡。
第一次打靶得优秀,连长亲自表扬。
那些在军营里的日子,严酷却充实,孤独却坚强。
那时候,我们常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,看着天上的星星,数着天上的飞机,分享着彼此的梦想。
她说要当一名教师,我说要当一名军人。
"怎么这么背!"巧珍笑了,眼睛弯成两道月牙。
那一刻,岁月仿佛倒流,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简陋却温馨的院子,两个嘴角沾着糖的孩子,无忧无虑地笑着。
林叔叔和林阿姨见到巧珍抱着孩子,脸色立刻变了。
林阿姨更是直接转过身去,背对着我们。
"出什么事了?"车厢里一片混乱。
有人探头往外看,有人开始埋怨起来。
她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看着远处的天空,眼中含着泪水。
"巧珍,嫁给我好吗?"我掏出一枚朴素的戒指,那是用我三个月工资买的。
而我最大的幸运,就是在那列归途的列车上,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方向,找回了那个曾经挥舞着扫帚保护我的女孩,也找回了本该属于我的责任与担当。
"听说咱们县城的棉纺厂要扩建,正在招退伍军人。
"巧珍轻声说,抬头看着我,眼睛亮亮的,"我是回来办手续的,准备进厂当工人,这样能照顾小满又有固定收入。
"孩子哭得更厉害了,小脸憋得通红,巧珍手忙脚乱地安抚着,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旧毛衣给孩子披上,却怎么也哄不住。
这,就是我的归途。
"没关系。
"她低声说,"回头再告诉你。
""嗯,服役快八年了,这不,刚退伍。
"我挠了挠头,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。
"凭啥让座?我提前一天排队才买到的硬座。
"我不情愿地说,手里还攥着那张来之不易的硬座票。
"真的?"她惊喜地问,眼睛亮了起来。
每当看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和厂区新建的宿舍楼,每当听着收音机里播报的改革开放新成就,每当看着院子里奔跑嬉戏的孩子们,我都会感慨万千。
"你还有脸回来!"林叔叔怒气冲冲地说,"还带着野种!"六小时?这意味着我们要在这荒郊野岭里耗上大半天。
车厢里立刻响起一片抱怨声。
巧珍摇摇头,伸出手,让我为她戴上戒指。
"现在你回来了,这就够了。
"天色渐暗,列车依然没有启动的迹象。
乘客们情绪烦躁,有人抱怨,有人打牌消遣,有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解闷。
几个年轻小伙子甚至拿出了收音机,调到音乐频道,播放着当下流行的曲子。
巧珍看了我一眼,眼中含着笑意:"那要从一列停在荒野中的火车说起..."我沉默了。
退伍后,我原本打算去省城投奔战友,谋个好差事。
部队首长都说我性格稳重,做事认真,适合做行政工作。
可是此刻,家乡的召唤和巧珍身上那种默默付出的精神,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选择。
"谢谢。
"她接过食物,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,"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奶糖。
""巧珍!"人群中,一对中年夫妇焦急地呼喊着。
女孩抬起脸,我愣住了——"林巧珍?"两年后,我向巧珍求婚了。
那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,下班后,我带着她去了当年我们常坐的石阶。
夕阳西下,晚霞如火如荼,映照在她的脸上,美得惊心动魄。
"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看星星吗?"巧珍突然问。
列车一路向北,窗外是连绵的山脉和荒芜的农田。
偶尔能看见几处村庄,炊烟袅袅,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。
"这孩子叫小满,不是我的。
"她低声说,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,"是咱们厂王师傅家的孩子,记得不?"一年后,林叔叔林阿姨的态度开始软化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他们在街上遇见了我们一起带小满玩的情景,看到小满亲切地喊着"爷爷奶奶",两位老人眼圈都红了。
有时候,人生最重要的转折,往往发生在不经意的归途上。
正如那个寒冷的冬夜,我找到了真正的方向——不是逃离,而是回归;不是独行,而是同行。
我常常在想,如果当年我没有遇见巧珍,没有在那列停在荒野中的火车上和她重逢,我的人生会是怎样?也许我会在省城过着所谓体面的生活,也许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,也许会过得很好,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。
